“哈利·波特”中文翻译者维权

  对于很多读者而言,马爱农不是一个陌生的名字。

  这位先后翻译《绿野仙踪》、《地海巫师》等儿童文学作品的知名女翻译家,自2000年起,与妹妹马爱新用7年时间译出了“哈利·波特”系列,而后,成为翻译界的金字招牌之一。

  没想到,以勤奋聚起声名的马爱农,却成了被抄袭和被依傍的对象。

  相似度高达90%的同名译作,以及署名“马爱侬”的外国名作中文译本,让马爱农再也忍不下去了——近日,她把两家出版社:中国妇女出版社和新世界出版社,诉至北京市朝阳区人民法院。

  8月6日,这一案件在北京朝阳区人民法院开庭审理。“没有当庭宣判,还要提交补充证据。”昨天,马爱农告诉记者。

  马爱农一人的诉求,引发了翻译家的集体支持,昨天,由出版人李景端发起,百名翻译通过媒体联名声援马爱农。

  16本译作被署名“马爱侬”

  今年6月,马爱农偶然发现,当当网、亚马逊网、京东商城,以及北京图书大厦、王府井书店、中关村图书大厦的网上书店均在销售由新世界出版社出版的署名“马爱侬”编译的外国儿童文学作品。

  马爱农说,这一系列由新世界出版社2012年10月推出的外国少儿作品,共计16本,收入作品40余种,如《绿野仙踪》、《小王子》、《爱丽丝梦游仙境》、《绿山墙的安妮》、《小飞侠彼得·潘》、《海底两万里》、《一千零一夜》等,原著语言包括英语、法语、俄语、德语、阿拉伯语等。

  “每本图书,在封面、内封、版权页上都署有‘马爱侬编译’、‘作者:马爱侬’的字样。”马爱农说,连自己的亲友同事都认为这是她的翻译作品,但同时又觉得她不可能翻译出如此众多的外国文学名著。另外,众所周知的是,马爱农的专业是英语,这些法语、德语等版本,又是从何而来?

  “这一系列图书,为了达到推销和盈利的目的,采用与我的名字(马爱农)读音完全一样、字形极为相似的署名(马爱侬),利用我在业界的成就和知名度误导读者,混淆视听,牟取暴利。”

  马爱农认为,这是不正当竞争的卑劣手段,严重扰乱了正常的图书市场秩序,还给她个人名誉带来极大损害。

  译作是翻译者的心血

  虽然不是原创,但对一位优秀的译者来说,负责任地译完一本书,付出的,都是心血。

  2012年11月的一天,马爱农在一家书店看到一本中国妇女出版社出版的、译者署名为周黎的《绿山墙的安妮》。

  “这个译本,基本原封不动地抄袭我的译文,相似度高达90%以上,不少段落文字完全相同。这个低级抄袭的译本,竟然在各家新华书店和当当、卓越、京东等网上书店标价销售。”马爱农说。

  《绿山墙的安妮》是一部加拿大儿童文学名著,在当地妇孺皆知,但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我国尚无中译本。对于马爱农来说,这本书开启了她的翻译之路。

  1986年,马爱农开始翻译此书。“心中十分忐忑,可以说是每字每句都仔细斟酌,再三揣摩。”

  据马爱农介绍,她的祖父马清槐,当时任商务印书馆英语高级译审,特地从北京赶到南京,对照原文,就她所译文字进行修改润色。“当时尚无电脑,所有译文、修改及最后的誊写,都需一笔一划在稿纸上完成。”1987年,马爱农翻译的《绿山墙的安妮》出版。

  1999年5月,马爱农授权人民文学出版社再次出版《绿山墙的安妮》译本,十余年来,此书畅销不衰。

  “一些不法书商雇用写手,在已有译本上改动个别字句,调整一下句式结构,很快就能炮制出动辄数十本的外国文学名著‘新译本’,然后以低廉的价格大行其道。”人民文学出版社外国文学编辑室主任欧阳韬,这样归结了这个翻译界不算罕见的现象。

  国内翻译家早就苦不堪言

  国内出版界对翻译作品的侵权,早已让翻译家们苦不堪言,而且,他们一直在谋求改变。

  著名翻译家文洁若曾经说过,“不要去法院,太难!吓唬吓唬他们就得了。”“就算去法院,也不要请律师,太贵!”

  百位翻译家联名声援马爱农维权发起者李景端,在媒体上发文,梳理了这些年来自己印象深刻的侵权事件。

  2001年春,李景端作为冰心、季羡林、杨武能、吴岳添等15位翻译家的代理人,起诉物价出版社出版的《诺贝尔文学奖大系·小说精选》剽窃侵权,获得胜诉。

  2008年,老翻译家王干卿的译著《爱的教育》被不断抄袭之事,李景端在媒体撰文,呼吁建立“翻译实名问责制”,对借笔名、傍名、套名或以编译、摘译、译写等手段,行抄袭侵权之实的行为,必须追究实名,实施问责。

  王干卿是意大利语翻译家,翻译了名著《爱的教育》,马爱农状告的中国妇女出版社,他也曾与之对簿公堂,原因也是对方出版了抄袭、剽窃他译著的书籍。

  据称,王干卿7年间打了12场维权官司,尽管或判胜诉或庭外和解得到赔偿,但所得与付出实不能对等,甚至,还曾遭遇不法出版商上门恫吓。

  著名诗人、翻译家屠岸,今年91岁。他翻译的《莎士比亚十四行诗》,1950年上海出版之后不久,就被香港、台湾等地的出版社侵权出版,此后,译著也常被人侵权使用,至今未有说法。

  上海翻译家黄源深翻译的《简·爱》不仅先后被四五家实体出版机构侵权,还被100家左右的网站不署名无偿使用。

  几年前,黄源深将内蒙古自治区一家出版社告上法庭,尽管证据充足,但庭审法官竟以“你可以这样翻译,别人也可以这样翻”为由,不予支持他的诉讼请求,在拿到江苏省版权局所做的侵权认定之后,黄源深最终胜诉,但区区两万元的赔偿金也被对方一拖再拖。

  国内出版界对翻译作品的侵权,早已让翻译家们苦不堪言,而且,他们一直在谋求改变。

  被伤害的未来

  一人通晓世界各国语言、一人翻译数十本世界名著。在当下的图书出版中,这样“翻译大家”不在少数。

  所以,那些经典,不断被推出新的译本。可从阅读体验而言,后来者与经典相距甚远。且不说,它对于作者以及辛勤劳作的前译者的伤害,单单是对原本如饥似渴的年轻人而言,经典丧失了其传说中的仪态,它伤害更多的,其实是未来——对原创文化的尊重里含着一种信仰。

  不久前,费尔南多·佩索阿的诗集《我的心略大于整个宇宙》因过度的借鉴被停止发行。这样的译者,以这样的精神去谈心灵,又怎么好意思说“略大于整个宇宙”,而是仅沦陷于金钱了。

  诚然,市场的开放,总让人迈出规矩之中,以更低的成本去制造更热门的文化产品。

  然而做书,如同做人,需要规则、秩序,还需要一点理想,以及清洁的精神。